程開甲在打字機上撰寫論文。資料照片

【道德模范光明禮贊】

1964年10月16日15時，那一聲讓炎黃子孫揚眉吐氣的“東方巨響”響徹天際，蘑菇云騰空而起，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圓滿成功。

為了這一聲“東方巨響”，無數(shù)科學家隱姓埋名，無私奉獻。第七屆全國道德模范、“兩彈一星”元勛程開甲，便是其中一員。2014年1月，程開甲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(shù)獎，習近平總書記為程開甲頒發(fā)獎勵證書。

隱姓埋名，為國鑄盾。從首次踏入“死亡之海”羅布泊，程開甲一生中最好的20多年都留在了大漠戈壁。

2018年11月17日，程開甲院士在北京逝世，享年101歲。

程開甲生前說過：“常有人問我對自身價值和人生追求的看法，我說，我的目標是一切為了祖國的需要。‘人生的價值在于奉獻’是我的信念，正因為這樣的信念，我才能將全部精力用于我從事的科研事業(yè)上。”

“從那一天起，我看到了中華民族的希望”

祖父程敬齋早早為程家未來的長孫取名“開甲”，意為“登科及第”。程開甲沒有辜負祖父的期望。1931年，他考入浙江嘉興秀州中學，在這所以愛國愛校愛科學為校訓，培養(yǎng)了包括陳省身、李政道在內(nèi)的10位院士的學校，他接受了6年“中西合璧”的教育和訓練，立志成為科學家。

1937年，程開甲以優(yōu)異成績考取浙江大學物理系的“公費生”。然而，那時的中國正遭受日寇蹂躪，在竺可楨校長的領(lǐng)導下，學校整體西遷。他們不斷地搬遷，最后抵達貴州湄潭，持續(xù)時間1年多、行程2600多公里。

泱泱中華之大，卻沒有一張供學生安心讀書的課桌！這讓程開甲深深明白——落后是中國挨打的原因。那時起，“科學救國”的信念便在他心中生根發(fā)芽。

1946年，程開甲被英國文化委員會科學史大師李約瑟博士推薦留學英國，幸運地成為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、愛丁堡大學教授玻恩的學生。

1949年的一天，在蘇格蘭出差的程開甲，看到電視播出英國“紫石英號”軍艦在長江游弋阻擾中國人民解放軍渡江作戰(zhàn)，遭解放軍數(shù)十枚炮彈擊傷、舉起了投降的白旗。那一刻，程開甲腰桿挺得筆直。“我當時真是高興啊！我就知道，我們有一天能夠這樣子的！”90多歲時，程開甲還時常提及此事，他說：“就是從那一天起，我看到了中華民族的希望。”

新中國一成立，程開甲就決定回國。不少外國同學勸他留下，對他說，“中國窮，中國落后”，等等。他當即回答：“不看今天，我們看今后！”

主持制定我國第一顆原子彈裝置“塔爆”方案

有人說，程開甲可能是國家最高科學技術(shù)獎獲得者中公開發(fā)表學術(shù)成果最少的一位，有一個數(shù)字可佐證——他獻身核武器事業(yè)的20多年間，公開發(fā)表論文數(shù)為零。

可在這20多年里，程開甲在技術(shù)上研究、決策、主持了包括我國首次原子彈、首次氫彈、首次兩彈結(jié)合、首次地下平洞方式和首次地下豎井方式等6個首次在內(nèi)的30多次核試驗，獲得圓滿成功；科學地規(guī)劃籌建了多學科、高水平的核試驗技術(shù)研究所，這個研究所獲得2000多項科技成果獎，許多成果填補了國內(nèi)空白。

時間回撥至1960年夏，南京大學校長郭影秋遞給程開甲一張紙條，說：“北京有重要任務需要你去，明天就去報到。”按照紙條上寫的地址，程開甲第二天就趕到了北京。

從此，“程開甲”這個名字進入了國家絕密檔案，他毫不猶豫地服從這一重大轉(zhuǎn)變，成為第一顆原子彈研制隊伍中的一員，任核武器研究所技術(shù)副所長，負責原子彈爆轟條件和狀態(tài)方程的研究。當他采用粗估法估算出爆轟條件，負責原子彈彈體結(jié)構(gòu)設計的郭永懷高興地說：“老程，你的高壓狀態(tài)方程可幫了我們的大忙。”

1962年夏，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提上了日程。程開甲被任命為原子彈爆炸靶場試驗的技術(shù)總負責人，挑起難度極大的重擔。面對理論和技術(shù)上的一片空白，作為技術(shù)總負責人，程開甲主持制定了《關(guān)于第一種試驗性產(chǎn)品國家試驗的研究工作綱要》及《急需安排的研究課題》，制定了第一顆原子彈裝置在百米高鐵塔上爆炸的方案。后來，當朱光亞院士回憶“塔爆”時說：“它不但使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的時間提前了，更重要的是能安排較多的試驗項目，用來監(jiān)測原子彈動作正常與否，檢驗設計的正確性。”

1964年10月16日，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成功，1700多臺（套）儀器全部拿到測試數(shù)據(jù)，其中97％的測試儀器記錄數(shù)據(jù)完整、準確。從這一天起，世界重新認識了中國，炎黃子孫揚眉吐氣。

美蘇英為遏制我國原子彈技術(shù)的發(fā)展，圖謀簽訂“全面禁止大氣層核試驗條約”。早在我國為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緊張準備的1963年，程開甲便已開始準備地下核試驗。

1969年9月23日，我國首次地下平洞方式核試驗成功；1976年10月14日，首次地下豎井方式核試驗成功。這些試驗的成功，打破了美蘇英的遏制，為我國核試驗的發(fā)展贏得了主動，對核武器的研制起到了重要作用。

“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國家強起來”

程開甲是中國指揮核試驗次數(shù)最多的科學家，人們稱他為“核司令”。他說：“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國家強起來，國防強起來。”

在大漠戈壁的20多年，程開甲歷任核試驗技術(shù)研究所副所長、所長、核試驗基地副司令，同時任核武器研究所副所長、研究院副院長。在他主持的一次次試驗成功的背后，是嚴謹科學、周密細致和萬無一失的安全保障，是程開甲的創(chuàng)新拼搏和舍己奉獻精神。

安全問題是核試驗的頭等大事，對此程開甲任何時候都沒有懈怠過。當時，由于地下方式核爆產(chǎn)生的輻射對產(chǎn)品重要測量的干擾問題十分嚴重，王乃彥院士說：“是程開甲研究出辦法，在任務中攻克這一難關(guān)。我們九院、九所一致認為這次任務測量全面過關(guān)。”

為了解地下核試驗的設計和爆炸產(chǎn)生的效應，程開甲提出1年半后進行開挖。開挖后，地下核輻射很強、溫度高達40攝氏度以上，巖體存在破碎坍塌的危險，但他堅持進現(xiàn)場實地察看，這在世界試驗史上還沒有先例。他還多次進入主坑道、測試廊道和測試間，甚至最危險的爆室，只為做到心中有數(shù)。

我國首次地下豎井方式核試驗前，程開甲堅持要坐吊籃下井。因風險大，沒人同意他坐如此簡陋的吊籃下去，核試驗基地副司令員孫洪文實在拗不過他，只得說：“最多下到100米，多1米都不行。”這次“百米探底”的冒險，為程開甲改進豎井核試驗設計方案，提供了難得的直觀認識。上來后，他說：“看到實際情形，心中就踏實了。”而當核爆炸“零時”一過，他又立即趕到爆心地表勘察現(xiàn)場。盡管地表的強輻射讓隨身劑量筆尖叫不止，但他仍堅持巡察一周。他說：“那也是我的生命，你說我能不去嗎？”正是程開甲和戰(zhàn)友的付出，我國取得了地下核試驗現(xiàn)象學的第一手資料。

作為我國核試驗的技術(shù)總負責人，程開甲帶領(lǐng)科技人員建立發(fā)展了我國的核爆炸理論，并在歷次核試驗中不斷驗證完善，成為我國核試驗總體設計、安全論證、測試診斷和效應研究的重要依據(jù)。他還指導、開創(chuàng)了核爆炸效應的研究領(lǐng)域，領(lǐng)導并推進了我國核試驗體系的建立和科學發(fā)展，滿足了不斷提高的核試驗需求，支持了我國核武器設計改進和運用。

87歲時，程開甲親筆寫下：“科學技術(shù)研究，創(chuàng)新探索未知，堅韌不拔耕耘，勇于攀登高峰，無私奉獻精神。”這正是他一生所堅持和奉行的，也是他科學人生的真實寫照。